2006年,阿富汗裔美国医生卡勒德·胡赛尼因小说《追风筝的人》获得联合国人道主义奖。2007年,根据该小说改编的电影《追风筝的人》在全球上映,导演马克·弗斯特出生于德国,在瑞士长大,2008年执导了第22部007系列电影《007量子危机》。马克·福斯特有一段阐释自己电影的话,可能是理解他的影片,进入《追风筝的人》的一把钥匙:“我的许多影片都描绘了情绪压抑的角色,他们都有一种情感上的残疾。我对这一类角色很有兴趣,因为这是人类的一种普遍疾病。”
从卡勒德·胡赛尼到马克·弗斯特,我们看到阿富汗、美国、德国、瑞士不同的国家标记,似乎也意味着这部电影的世界性。卡勒德·胡赛尼在小说中描写了一个他远离的祖国和故乡,是如何饱受战争的摧残,人性的异化,家园的残破,生存的血雨腥风。抛开政治与宗教的话题,卡勒德·胡赛尼直面了一个残酷的真相:战争是以无数无辜生命的丧失为代价的。而在这样的丧失中,人的道德、灵魂、情感,以及人性都在经受着更为严酷的考验。马克·弗斯特在电影《追风筝的人》中清醒、理性地表达了原小说的内涵,同时以极具情感的电影语言,理解了他的电影世界中悲悯的生命。
《追风筝的人》讲述了一个与情感、人性、生命有关的故事。在阿富汗那片特殊的土地上发生的恐怖灾难,已是国际社会的一个疾病。生活在那个国家的民众,经历的失乡、离散、逃亡、死难亦已成为世界难题。电影以主人公阿米尔的自述开启了他的救赎之旅。每一个个体的生命,置身于战争的阴影中,都会怀有本能的恐惧。对于阿米尔而言,却还有比战争的恐惧更恐惧的问题,那就是回首前尘往事时,随同他从阿富汗一起逃亡到美国的良心的黑暗。
小时候阿米尔生活在阿富汗喀布尔一家名门旺族,他的父亲是当地名人,备受人们爱戴,母亲是父亲深爱的人,却在生他时难产而死。阿米尔是跟家里仆人阿里的孩子哈桑一起长大的,哈桑出生后,他的母亲便跟随江湖艺人跑了。阿米尔和哈桑吃同一个乳母的奶水,两个人一同玩耍,一同放风筝,也一同恶作剧,而每次承担恶作剧后果的都是纯良正直的哈桑,因为哈桑的最大心愿是:“为你,千千万万遍。”对于哈桑而言,阿米尔是他可以奉上全部信爱忠诚的友伴,但阿米尔虽然喜欢哈桑,内心却总有一种隐约莫明的不甘。他渴望得到父亲的关注和重视,但父亲眼里的他是懦弱缺少勇气的,每次受到欺负总是哈桑为他挺身而出,从未直面过自己的问题,这对崇尚男人风范的父亲来说,是不可接受而且嫌恶溢于言表。看到父亲称许的眼光和安慰的大手经常落在哈桑身上,父亲的言行慈爱都在向哈桑倾斜,对父亲的独占欲充满了阿米尔。父亲曾经就“什么是罪行”对阿米尔说过:“罪行只有一种,那就是盗窃。其他罪行都是盗窃的变种。当你杀害一个人,你偷走一条性命,偷走他妻子身为入妇的权利,夺走他子女的父亲。当你说谎,你偷走别人知道真相的权利。当你诈骗,你偷走公平的权利。没有比盗窃更十恶不赦的事情了,阿米尔,要是有人拿走不属于他的东西,一条性命也好,一块馕饼也好,我都会唾弃他。要是我在街上碰到他,真主也救不了。”于是,当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发生时,人物的命运便走向了致命的结局。
喀布尔每年会举办斗风筝比赛,这是孩子们的节日。斗风筝就是放起风筝,割断对手的线,追逐被割断的风筝。最后留下来的幸存者就是胜利者。而这也被人们视为最大的荣誉。每个斗风筝的人都有助手,阿米尔的助手是哈桑,哈桑有一个奇异的本领,他能够准确知道被割断的风筝降落在何处,从而预先跑到目的地等待风筝的降落。
1975年的冬天,阿米尔最后一次看到哈桑追风筝。在这一年的斗风筝比赛中,阿米尔出奇制胜,成为最终的赢家,欣喜若狂的哈桑去追对方被割断的风筝,不料被恶少阿塞夫欺凌,逼迫他交出风筝不成,竟然强暴了哈桑。阿米尔目睹哈桑的受辱,又一次做了懦夫。看着哈桑的鲜血从裤腿滴落到白色的雪地上,阿米尔被负罪感啃噬,刺目的血色成为他最大的耻辱。阿米尔终究无法忍受哈桑在自己的生活里存在,时刻映射自己对哈桑的怯懦与羞耻,他深知父亲最憎恨的是偷窃,于是,诬陷哈桑偷了父亲送给自己的生日手表,迫使哈桑父子含冤忍垢离开了庄园。但阿米尔并未得到解脱,当阿富汗爆发战争,阿米尔跟随父亲逃亡到美国时,他的罪恶感持续了一生,从未止息。
哈桑把他全部的信任和爱,忠诚都交付给了阿米尔,却遭遇了阿米尔最彻底的背叛,这成为他们两个人的悲剧。阿米尔没有因此而获得人生的快乐,尽管他终于独占了父亲,赢得了与父亲在一起的时光,并且在父亲的帮助下娶到了所爱的女人,但终生都无法抵御背叛的噩梦。哈桑和妻、子后来在阿米尔父亲的朋友拉辛汗的恳求下,和他一起去守护主人离开的屋宇,哈桑与妻子却被塔利班射杀,他们的儿子索拉博在送到孤儿院后,又被当年强暴哈桑的塔利班头目阿塞夫带走继续蹂躏。接到拉辛汗打来的电话,阿米尔再次回到白沙瓦,得知哈桑居然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!他们一直生活在谎言之中,父亲偷窃了他们知道真相的权利,而他曾经那样对待了他的弟弟!这种摧毁性的打击让阿米尔痛彻心扉、如坠深渊。拉辛汗说:在喀布尔的某个地方,有哈桑的儿子,那个孤儿,你去找到他,那儿有再次成为好人的路。
一条终结噩梦的路。一条救赎良知的路。阿米尔踏上回归阿富汗的危险之旅,去寻找哈桑的儿子索拉博。要走多远的路,才能背负着荆棘获得救赎;要经历怎样的苦难,追风筝的人还能有重生的机会。这样的沉痛,这样的荒凉,这样的慈悲,这样的归途,都在回到清代词人纳兰容若的词句:人生若只如初见。
在世间,阿米尔发出的第一个词是:爸爸。哈桑发出的第一个词是:阿米尔。